由国家文物局举办的2015年度田野考古领队培训班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考古机构的100余人参加,创下历年之最,这反映了中国考古事业近年来蓬勃发展的态势,也充分体现了领队资质在考古发掘中的权威性,培训班对中国田野考古人才培养和人才质量的掌控依然具有重要的意义。与上世纪80、90年代被誉为考古“新黄埔”培训班相比,今天的领队培训在方式和要求上显然已有很大的不同,适应那时特殊形势下的长达半年的田野考古发掘和资料整理的严格训练到今天已经基本取消,由权威考古学者组成的领队培训班考核委员会也已不存在。新的经济、文化形势下的田野考古培训主要围绕文物保护和文化遗产开展,而课程时间也一再缩短,这是考古学的发展状况下对考古领队提出的新要求。此次培训班在短短的一周时间内集中安排了多门关于现场出土文物保护的讲座,占全部课程的一半左右,重视情况由此可见一斑。
虽然上世纪90年代初已提出“保护为主,抢救第一”的新时期文物工作方针,但文化遗产保护的理念深入人心,真正频繁进入国家、社会、专家学者、普通大众等不同层面的视野还是近10年的事情。现阶段考古学在理念上已被放置于文物保护的大框架之下,并作为文物保护的一种方法或手段。相对于考古发掘的短期性来说,文物保护是一项耗时、耗力、耗财的巨大和长期性工程。因此,当今的田野考古已经提倡尽量少发掘,控制发掘面积,对发掘作好精细设计,把发掘质量作为重点。
考古学是一门“常维新”的学科,在伴随着对考古学“纯洁性”丧失而产生担心和忧虑的发展过程中不断吸收和利用着其它学科所带来的灵感及知识,完善着考古学响应时代需求的自身发展。在这次培训班中,笔者不断感受纷繁的科学技术方法和手段所带来的新颖吸引力、当前考古的理念对传统考古学的冲击力,既有不少的收获,也有一些浅显的思考。
收 获
“预则立”:注重发掘过程中的保护及预案
在发掘现场做好保护是近些年考古行业十分注重的事物,考古发掘从而不再只是关注野外探方的发掘和出土资料的整理,而是要求发掘过程中及挖出来以后的遗存在现场就能得以采取及时的保护措施。不仅如此,对脆弱文物的处理也不应仅仅是发掘出来后的一种被动性保护,发掘前根据遗址具体实际情况对遗存不确定影响因素的梳理分析后的保护性预案显得尤为重要,它为现场文物的有效性保存提供了前期的人力、物力、时间的储备。无疑这种预案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目前考古发掘与文物保护在实践中仍然大范围存在的脱节问题。“边发掘、边保护”的理念显然也需要建立在详备可行的保护预案基础之上。如现场出土的铁镬在搬运至实验室前就已因暴露在空气中而产生锈蚀,墓室中壁画被打开后在测绘的暴露过程中产生崩裂和掉落,出土的玉器因雨水渗透而被沁蚀等等,这些都会对其后的实验室保护带来严重甚至不可逆转的影响,而如果有充分的预案或许可以让很多文物免遭这类危害。现在也提倡所谓的“实验室考古”,因现场出土的遗存复杂性或环境条件不具备,搬移至室内进行清理是必要的,它不仅能够获取更全面的信息,也使遗存在合适的环境条件下得到更好的保护。
“乱花渐欲迷人眼”:科技手段的蓬勃发展
日新月异的自然科学技术在考古学中的应用愈来愈广泛,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今天的考古工作者再对此熟视无睹或消极被动都无异于是固步自封,最终阻碍考古学的进步和发展。从文化史的研究转向社会导向的研究见证着考古学科的前进。全方面、高精度地获取信息已是当前田野考古的目标,包括动物、植物、残留物、土壤微结构、微量元素等等多学科的参与为这个目标的实现提供了可能性。在近年出版的考古报告中,曾经作为附录的自然科学检测报告也已与田野考古材料逐渐融为一体化的研究。近十年来的田野测绘、展示方法也是层出不穷,令人目接不睱。许宏老师感叹“只懂考古的人已经搞不好考古了”就是对这最好的注脚。但是作为考古领队除了考古,对其它方面的掌握毕竟是有限的,因而“懂”到什么程度实际上是我们需要思考和把握的。科技手段的革新往往比传统方式在获取信息完整度、快捷有效和展示效果方面上具有非常明显的优势。所有这些在较短时间内无不给人带来震撼,同时也令人产生危机和紧迫感,深切感受到以往知识结构存在的欠缺。尽管需清醒地认识到现代科技对考古学的影响主要是辅助或拓展,但在考古项目的领队负责制下,领队的素质决定着田野考古的水平和将取得的成果,也是推进和提高中国田野考古学的技术和水平以及学科进步的关键,因而在继承田野考古基本经验和传统的同时,肩负起代表学科方向的科技方法的应用和建设也是一种责任。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考古、文保、科技的无缝对接
考古、文保和科技三者不应是各自为战的独立部分,而是彼此应为深度沟通、协作前行的紧密关系。文物保护的理念和具体操作需要全程参与和继续不断地渗透到一线考古工作之中,使历史文物得到应有的尊严。考古工作者亲身参与的遗址发掘和研究工作,不仅为遗址价值、特点和状况等评估提供基础资料和观点,同样对后续的保护、展示和利用具有发言权,甚至可亲身参与实施这些工作,从而以考古促进文化遗产保护。最新科技手段的应用为这些工作的全面、迅速的顺利开展插上助力的翅膀。而如何在一个考古项目中协调好这些学科间的关系,反映着一个领队的知识广度,更考验着他对考古事业的责任和态度。
思 考
田野考古的基础训练问题
现阶段参加考古领队培训班的学员基本上应是从各大高校考古专业毕业、受过正规田野实习训练的学生,因而像过去领队培训班中长时间田野发掘的严格训练过程似乎的确并不需要,加上其它一些外部因素可能也不完全现实,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参加学员的田野技能水平是达标或优秀的,事实上已不断有人认为今天中国田野水平相比于过去已然弱化甚至滑坡,这既与每个高校的招生及田野训练的情况有关,也与多年来中国大量配合基本建设(包括高校实习)的状况存在关系,因此继承老一辈学者田野考古行之有效的田野操作技术和方法,以及他们的优良传统和作风,并在实践中继续完善和讨论田野考古方法和理论是很有必要的。在文物保护、文化遗产大行其道的时候,更加注重田野考古的基础训练并不是一种落伍,因为考古学研究的对象是物质的,所有的考古学问题也都需要在一种时空框架下进行,显然这是考古大厦的基础。过去及现在的考古领队班无疑具有“风向标”的意义和作用,在文化遗产保护理念下的考古学中继续将前辈学者几十年所摸索出来的层位学、类型学及其在新时期的发展等作为培训的重要课程之一是具有意义的。新的《田野考古工作规程》虽然也已于近年颁布实施,但对它的进一步研讨作为领队培训班的重要内容无疑也非常必要。近年田野考古领队培训班对基础训练给予的重视度似乎还不够,今后加强这方面的培训和导向,相信会对中国田野考古水平有真正的促进意义。
省市考古研究所田野考古新常态下的实验室建设问题
作为现在中国田野考古的主力军,地方省市考古所的考古发掘和文物保护的完成质量对中国考古学的发展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在考古发展的新形势下,大部分省市考古所的科技、文保在使用技术设备和应用到考古遗址的数量方面仍十分有限,尚未在大范围、全方位内成为考古机构野外工作的常态。目前除极少数非常重要的遗址能够做到配备一些文物现场保护人才和设备外,多数遗址的发掘显然还很难做到。限于设备、编制、人才的短缺状况,不少研究所在实际工作中采取的方式多是与相关院校合作的形式进行。不同机构的合作可以取长补短,是一种很重要的途径,但若要成为考古所田野工作的一种有机组成部分,使最新的考古理念能够得以全面、有效的贯彻实施,建立自己的实验室是完全有必要的。在创造条件的情况下,考古所从顶层面制定中长期发展规划,结合考古学目前的新发展和本地区实际,整合资源逐步组建和完善实验室建设,并尽量引进专业人才,是文化遗产保护下考古所发展壮大的重要方向。鉴于技术工人在考古所中的重要性,现今对技术工人的跟进培训也显得相当重要,脆弱文物的现场临时加固、套箱的操作和提取等相对较为简易但经常遇到的现场临时性保护措施可以进行短期训练,以部分弥补专业人才的缺乏现状,事实上也会有利于考古工作在新阶段的发展。当地方省市考古所每年度进行的所有田野考古工作中的科技含量、现场文保契合度达到较高比重和水平时,应已表明省市考古所甚至中国的田野考古完成蜕变而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台阶。
(作者单位: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