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烟炉子

岭峰

提起无烟炉子，当下的年轻人几乎没有印象，这个记忆要到20世纪70年代前的人群中去寻找。改革开放前的磐石县，家家住平房，好一点的机关企事业单位的家属宿舍是成排的砖瓦房，差一点的民居还夹杂着大量的泥草房。那时，居民清一色用煤炉，经济条件好一点儿的用烟煤，一般老百姓用无烟煤，因此，就有了无烟炉子。说是无烟煤，只是相对与烟煤比较在燃烧时发出的烟小，混同于空气的颜色，就被说成了无烟。用无烟炉子有一套繁杂的工序，是生活中的一项技术活。无烟煤很少成块，基本是粉面状，直接燃烧会把炉子糊死或者直接漏到灶膛里，必须拌上黄土，加上水，调成糊状才可用。

无烟煤的选择也有讲究，含卡量大的价格就贵一些。磐石县城大部分居民用的是双阳县八面石或烟筒山两个牌子的无烟煤，每年10月份，家家户户开始筹备冬季取暖、烧饭的燃料，都要备引柴、黄土和煤。有公家单位的人家，由单位统一拉黄土买引柴，到煤矿拉煤，这是一项不小的福利。无单位的只好自备手推车之类的运具到野外取黄土，起大早到煤建公司排队买煤。各家的黄土堆在门外的路边，从远处望去，居民区一个土包连一个土包。煤则要放到院子里的煤棚子，防盗也避免雨淋。每天和煤、扒炉灰是必须的活，一般是男士的体力活。烧无烟煤的家庭在炉旁要备一个池子，有条件的用铁板焊铁池子，没有条件的就在灶台旁挖一个坑，用水泥抹上面，做个水泥池子，防止水渗漏。晚饭后，按一定比例把无烟煤与黄土配比好，加上水，闷上一两个时辰，再搅动成糊状，就可以使用了。

生无烟炉子是一门学问，先取一些引柴（木柈儿）放在炉底，引着火，然后往上堆煤块或无烟煤的干坯，等火燃烧旺了，再零星一疙瘩一块儿向上面铺和好的无烟煤，湿的无烟煤糊状物在烈火的烘烤下，一边干燥一边燃烧，再如此反复一层一层往上添。等到堆的太高的时候，就要捅炉子，在炉子底部的铁蓖子用炉勾子挠或直接在火面上用铁钎子穿，把燃尽的煤灰弄到灶底。用无烟煤炉做饭炒菜急不得，火要慢慢来，一旦火上来，火苗向上嗤嗤地窜，发出蓝嘘嘘的光，这是最成功的掌火人的技术。

扒炉灰的活特别脏，干燥的炉灰一动，就四处飞溅粉尘，呛的人喘不过气，所以要先向灶底浇水，然后才可以起灰。当年，炉灰都往门前的路上倒，有园子的、有院套的就地消化，磐石城的巷路年年往上涨，到后来平房都成了下窖房，一到雨季雨水就倒灌。也有的倒在垃圾点，形成小山包，每年春天，政府要动员机关干部刨冰移山。后来才有了煤灰回收利用技术，各家各户的煤灰有人收购做红砖，磐石县城的地面才停止向上涨高。无烟煤炉子不是每天都生火，技术高的家庭一个月炉子不灭一次，所以，每天都要封炉子，把糊状的煤如同抹墙似的把燃烧的炉火压上，形成一至二寸的泥层，下面的火就会极其缓慢地燃烧，第二天早上，用炉穿子捅开上面的壳，火就上来了。

磐石县城家家户户的无烟炉子，向天空输送蓝色的烟尘，气味是甜巴馊的，早晨晚上天空一层蓝色的烟。冬天零下几十度的严寒，再加上无烟煤加水，其烟里水分较大，而烟筒中的水蒸汽在严寒中就冻在了烟筒壁上，时间一长烟筒就堵了，这时如果缺乏警惕，一家人就容易烟气中毒。无烟煤发出的气体无色无味，当烟筒堵了，烟就会向室内倒灌漫延，冬天门窗封闭很严，并且在晚上人们劳作了一天，疲劳后对气味的敏感度下降，当烟浓度达到一定值，悲剧往往就发生了。一氧化碳中毒，后果很严重，身体越强壮，受害程度越严重。那个时代，每年冬天尤其是即将开春时，气压低，磐石县城和烧无烟煤的乡镇总要发生几起中毒事件，要死几个人，有时一家人就没了。

那个年代，每个家庭劳动力，手上纹线里都会有黑色的煤痕，是每天同煤土打交道形成的符号。

烧无烟煤的时代可能永远消失了，那种劳动是艰苦的，但也充满了快乐。一家人一下班就忙活，谁也别想闲着，一直忙到睡觉，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思去琢磨邪门歪道。文章转载自磐石市政协文史资料第二十六辑《磨盘山往事》（第92-93页）